胡三言.亂兩語

愛情，一直是好萊塢電影題材的主軸之一，甚至從各種角度、各種觀點詮釋愛情的意義。

「鐵達尼號」中男女主角至死不渝的愛情故事，打破身份﹝船艙分別﹞的限制，超越了生命﹝男主角將逃生之木板讓給女主角，女主角從救生小艇跳回即將沉船的男主角懷裡﹞及財產﹝女主角隨手將價值連城的「海洋之心」鑽鍊丟入海底﹞的價值。更進一步如「第五元素」片中將愛情比喻為拯救世界的「第五元素」，是人類逃過「五百年浩劫」的利器。小人物的愛情如「紐約的秋天」片中男主角為女主角改掉花心的本性，超越年齡的距離....等。都不難看出愛情的課題反覆地被好萊塢電影所探討。


「美夢成真」一片，在上映時也是以愛情為宣傳，用「超越天堂地獄的真愛」「為了愛，勇闖地獄」作宣傳主軸。甚至強調其電腦3D特效為最新科技‧‧‧‧‧甫上映不久，即造成票房爆滿現象。但不到兩週即告蕭條，甚至被評比為年度爛片之一。在當年朋友告誡「千萬別去看」的情況下觀賞這部電影，走出戲院，卻有無比的深沉與感動。「深沉」的是，隨這劇裡低沉的步調影響到情緒；「感動」的是，這部片實是一部深具內涵的電影，沒有驚心動魄的爆破場景；沒有詭變多端的劇情‧‧‧‧‧有的卻是藉由愛情引發至生命、死亡、天堂、地獄、苦難、價值觀的探討。




愛情的辯證

什麼是愛情？什麼是真愛？片中用了很多事件在尋找答案：

﹝一﹞「我曾在湖上，邂逅一位美女。」由羅賓威廉斯所飾演的男主角克里斯和女主角安妮在瑞士的湖上有一次美麗的邂逅，隨即墜入愛河，結婚生子──愛情的開始需要一點「美麗」的因素，而婚姻更是愛情的證書，孩子是「愛情的結晶」。

﹝二﹞隨著子女因車禍而死亡，夫妻在面對生命中的「苦難」時，是否一致？是否真的相愛？安妮因喪失子女打擊過重而住進精神病院，而克里斯故作堅強、壓抑哀傷的工作。夫妻同心是愛還是一方堅強地扶持另一方是愛？當安妮冷冷的對克里斯說：「有時候你贏了，其實是輸了。」克里斯才驚覺：「我丟下妳一個人」「我也是個問題，不是因為我提醒妳，而是我不能與妳同心。」進而找到救妻子出地獄的法門──互相扶持不是愛，互相體諒才是愛。

﹝三﹞愛得至死不渝和有盡頭的愛情。克里斯在剛去世時仍「不知」自己已死亡，不願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實。全片在此用三個場景埋下妻子安妮自殺的伏筆：﹝1﹞在克里斯死亡的追思禮拜上，已死的克里斯走到安妮面前觸摸她的臉頰說：「我沒死，我還在！寶貝，不要傷心，我永遠在妳身旁。」﹝2﹞安妮在日記上寫著：「那些精神醫生竟然說我瘋了，這幾天克里斯的聲音一直在我腦海‧‧‧‧‧」正當安妮逐漸接受克里斯死亡的事實時，克里斯又在其耳邊低語：「這是克里斯，我仍然存在，要想我、陪我‧‧‧‧‧寫啊！『這是克里斯，我仍然存在』。」當安妮用顫抖的手寫下「THIS IS CRIS . I STILL EXIST.」隨即崩潰的撕紙、怒吼。﹝3﹞安妮遞著鮮花來到克里斯的墳前，克里斯「抱」著安妮：「我不會丟下妳，我哪也不去」安妮突然發狂似的尖叫。而克里斯才正式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實，進入他的天堂──至死不渝的愛不是愛，有盡頭的愛才是愛。引領克里斯進入天堂的「使者」所言：「等你不忍心傷她時就會離開。」克里斯因深愛安妮，而在死後「長伴其左右」，反而造成安妮精神之崩潰，沉溺於對丈夫的思念，進而自殺。故愛之適足以害之，因為有結束，回憶才變得美麗！

﹝四﹞天長地久的愛和重新選擇的愛。由於彼此的相愛和「靈犀」，使克里斯將安妮從「地獄」中救回彼此的「天堂」。在一切塵埃落定、幸福滿溢之後，安妮說：「我希望永遠都在一起」克里斯回答：「不過要不要再回去？去投胎，重返人世尋找彼此，再次墜入愛河。」安妮回答：「作不同的選擇，try again！避開鋒利之物，天堂看人世不過彈指之間。」──真愛固然天長地久，但也須新的開始和體會，天長地久的愛情不在時間的長短，須臾即是永恆。正如片中最後以兩位兒童作結：「我小時候在湖邊，邂逅一位美女。」象徵著愛情的天長地久須要再生和創造。




天堂V.S地獄V.S自由意志

而什麼是生命？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又是什麼？是從基因看生命，由染色體組成、「道」成「肉身」﹝word→flesh；DNA→proten﹞；還是從法律的觀點談生論死，「人的生命從精卵結合十四天到二十四週屬於胎兒；二十四週後算獨立之個體」「殺人罪之回溯也就是精卵結合二十四週後為生命」以法律之觀點定義生命。抑或從哲學的觀點，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在於其第一之特徵，而人之所以為人的第一特徵又有理性說、語言符號說、批判能力說、自由意志說等西方道統。片中藉著死亡、天堂、地獄、自我價值來探討生命的意義。對照西方道統之自由意志說「人可根據其自由決定所追求之特質、內涵」「人就是他意思之所賜」。片中所謂的「天堂」即是一個理想的、完美的世界。每個人在死後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環境是我們畫出來的」「這是你的世界」「我們起初都很不安，於是找了一個慰藉」。所以克里斯死後進入的「天堂」是安妮的畫；女兒的天堂是生前房間中的佈景。但為何人須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天堂」﹝慰藉﹞？相對於天堂，片中的「地獄」──即自殺者死後建構之世界：

﹝一﹞漫天烏雲、雷電交加、驚濤駭浪、狂風暴雨，克里斯的小船引來海中的「孤魂野鬼」，拼死命的爬上小船，最後翻船──象徵人內心之不安。

﹝二﹞克里斯、引渡者、亞伯路易勇闖地獄的第一關中見到之沉船「捍衛號」裡住著成千上萬、見到生人即武裝起來的「人」──象徵現代人理想之沉淪，內心之封閉與自我防衛之心態。

﹝三﹞克里斯與引渡者進入之最後一層地獄所見一群人埋在沙堆中，只露出一個頭且互相擠壓──象徵著人內心因壓力而精神崩潰。如其中一顆「頭」見到克里斯誤認為自己之兒子，其他的頭喃喃自語說些精神異常的話。而安妮自殺後之「地獄」則為自己的家。斑駁、脫落、像個廢墟，隨時有倒塌之危險──「這地方都是她幻想的」「自殺者會受很多折磨」「會自己折磨自己」「你若逼她，她會更痛苦」，來詮釋安妮因喪夫、喪子、愛到精神崩潰之內心世界。滿地的黑蜘蛛表現內心之不安及毛躁。就連用愛建構而成的家園，也因愛的崩潰而毀滅。無論是天堂或地獄，都意味著人心中之「潛意識」，意即自由意志之最終歸處。何謂自由意志？克里斯和亞伯路易之對話「你所謂的『你』是什麼呢？」「像手、腳、心臟、指甲等」「若少了四肢還是你嗎？」「那還是我」「『我』指的是什麼呢？」「大概是我的腦」「『腦』和指甲、心臟都是肢體的一部份，為何腦才是你？」「因為『我』是腦袋裡的聲音，腦袋有思想和感覺，它意識到我存在。」「你既然意識到你存在你就存在」，一語點醒克里斯，故可在水面上行走；可驅使鳥兒飛翔、變換羽毛顏色；喝顏料「心想是咖啡就真的是咖啡」。我們或許常為莫名的原因而掩蔽了自己的內心，但只要敞開心扉、用心體會，則可發現自己最終之「本心」﹝亞伯路易在牆上挖一個洞，使「畫」成的天堂變成真實，象徵著心門之開啟﹞。相對於克里斯的發現自我，安妮則在喪夫之痛苦中自責：「雙D日我若早點下班，你就不必過那個隧道」「整個家給車禍毀了」「真叫人怕的要改騎單車」進而崩潰、自殺、活在自己建構之世界裡。




自我價值

天堂、地獄的內心世界是自由意志的最終處，也是我們躲避他人眼光、發現自我價值的慰藉。人的價值是誰認定？人活在過去的陰影裡、隨著成長身旁的人如老師、好友、同學給我們的社會觀念和價值，一個人的成長如果太注重別人的價值，自己就被其腳本所設限。人在小時候就已注定往哪條路走！片中克里斯的女兒「幻化」為新加坡的空姐「莉歐娜」來到自己面前，只因「有一年全家去新加坡」「你對著空姐微笑」「稱讚著東方女性之溫柔婉約」「我多麼希望我就是她」── 父親加諸女兒之完美女性之形象；第一位帶克里斯進開刀房實習的醫生 ── 黑人亞伯路易則由自己的兒子所幻化而成，只因為兒子平時和父親之溝通不得要領，而希望成為父親能聽話的對象；帶領克里斯進入地獄的引渡者，白人，戴著中古無邊眼鏡，拿著厚厚一本書，一副學者風範 ──真正的亞伯路易。「因為舊的權威角色模糊了我們角色的定位」。我們用什麼價值去衡量別人？我們又用什麼價值站在別人面前？正如「我們為何選不同之面貌？」當每個人都以不同之價值扮演自己角色之定位時，如何才能見到真實的自己，真實的看見一個人？取決仍在內心之意識「你真的想見時會見到」，所以當克里斯回憶起和女兒相處的點滴時，嚇然發現站在面前的「空姐」及眼前另一個「天堂」之場景為女兒和她的世界；當憶及和兒子之相處「我和你媽商量過了，讓你轉學」「為什麼？這是我的人生」「I’m not you！」片中將這些片段打散，每一句話的鋪陳穿插在各個場景之中，象徵著克里斯之心路歷程。由最初之自我設限到最後之心靈相通，「如果有一天我要勇闖地獄，我只要一個人陪我」父子間交心之話語使克里斯驚覺眼前和他一起勇闖地獄的亞伯路易原來就是自己的兒子。





生命﹝生、死、苦難﹞

自此，全片的辯證鋪陳，有了一個脈絡。也引出一個結論，什麼是生命？生命的意義在於自由意志之存在，「人是活在思想裡」「思想裡的事實是真的」「地獄裡真正的危險是喪失思想」，不因軀體之死亡而消逝。死亡則是人生必經之道路。上述安妮自殺伏筆的三個場景及克里斯看到模糊的亞伯路易及自己；到決定離開安妮，奔向天堂、請楚的看到自己，象徵著人在面對死亡時由無知、逃避「自殺的人不知自己已死，更不知自己所經歷的事」、面對「你總算想看看自己了」、接受的心路歷程。克里斯以輕快的腳步進入通往天堂的隧道，象徵著人在克服死亡之恐懼後內心之踏實及自在﹝隧道的開口即是光明的一端﹞。「人的生命旅程都有自然規則」，「違反此規則就會進入地獄」、「地獄反應人生的錯誤」；天堂、地獄為自由意志行使之最終處；投胎則象徵著生命的希望及再生。但人常活在自己的價值觀中，用自己的思維建構世界；或者活在他人之陰影。要如何超脫？即「愛」、「同理心」或片中所謂之「靈犀」。「愛」又常成為兩面刃，因過度的愛造成精神崩潰「否認的意念強過她的愛」「用愛強化否認」，甚或成為他人之陰影及價值。但是適切的愛、同理心的愛，卻可建構天堂、發現自我及他人之真面目﹝靠著「靈犀」，克里斯在地獄中找到安妮﹞，甚至是從地獄進入天堂的鑰匙，一心開二門，「回程在一念之間，只要我們認得路」「直到你順著我的思路，以本來面目示現」。苦難則是對愛的考驗。在遭逢喪失子女的苦難中，安妮瀕臨崩潰；而克里斯用堅強抑制心裡的傷痛。「堅強、不灰心是他逃避的方式」「他過度壓抑悲痛，以致和他最愛的人疏離」，我們常用自己的認知去「關心」別人而忽略了同理心──共同渡過會比伸出雙手更能超越苦難。生命中有很多的苦難，但不能說是誰的錯；「Do not pray a easy life；Pray a strong person.」以樂觀進取的心面對苦難。熱愛生命，敞開心扉，才能發現自我的價值，走出自私的自己，走出心中的「地獄」，找到屬於自己的天堂──才能「美夢成真」。





本文係筆者第一次著手寫小影評，雖然有人認為把影片的意義過度解析，像是把西瓜剝碎著吃。藉著本文正好算是把過去的想法作了一些整理，也算是對過去不短不長二十年的生命有了一些思想上的交待。在本片當年具噱頭之宣傳及慘淡之票房背後，實有發人深省之內涵。正如童話「小王子」所言：「菁華用眼睛是看不到的；只有用心才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