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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妳「一言不發」轉來的活動訊息,不禁會心一笑。





或許不用多說什麼,就知道這是我會想參與的活動;
對照在寫完蔥抓餅的洋蔥之後才看到妳的來信似乎突顯出我的囉唆一般,
--語言到底是橋樑還是另一種溝通障礙?

說著同樣的語言,是否真的就能減少衝突、誤解、謊言、戰爭;
反之,說著不同語言的人是否就無法溝通、彼此瞭解甚至互相信賴?

而語言更是如膚色、種族一般,是最鮮明亦是最容易辨識與區分彼此的標記;
將說著不同語言、不同膚色與種族之人視為與你我不同的「他者」/ otherness,
藉由排除他者肯認我族地位的存在與安全感;
進而如階級、身份、地位、前科等標記,
人類的社會似乎無時無刻都在上演如是的戲碼。


至少,這似乎是本片一開始的切入點。

從語言開始,為了便於掌握曼德拉所領導的「民主之矛」行動,
進一步全面監控這位全國「頭號恐怖份子」--從身體乃至思想;
會說科薩語的桂格里,成了當局在羅賓島監獄裡看管曼德拉的最佳人選,

「你是我們進入他們靈魂的窗口--如果他們有的話。」

是以軍階雖是小小的士官,卻不用如一般新進士官從值夜班勤務開始,
除了檢查來信與監視會客,一有異狀更有專線直通總統府的國安高層;
仕途升遷更是比一般人來的順遂。

可以說曼德拉成了他生涯即將飛黃騰達的機緣,
妻子更是滿足於丈夫即將到來的光明前景與因此帶來的家境改善,
「我早說這會是一個幸運之島」
--與其內受苦受難的囚犯成了鮮明的對照;
「羅賓島關的都是黑人嗎?」小兒子不解地問
「全部都是黑人」
「為什麼?」
「因為他們是恐怖份子、全都很恐怖。」


「這樣公平嗎?」
目睹種族隔離政策下,
未持有通行證而遭到當街毆打、
懷裡強褓中的嬰兒甚至滾到街上仍被強行逮捕的黑人婦人;
目睹這一切的桂格里小女兒嚇呆了。

「這是上帝的旨意,就像鴿子與麻雀不會關在同一個籠子裡、
雞鴨牛馬我們會分開來一樣;黑人與白人住在一起那是違反自然的」
努力與小女兒解釋何謂種族隔離的妻子
--而其之所以振振有詞與其說來自官方教育、
媒體所灌輸的黑人形象「他們想把所有白人趕到海裡,連一件衣服都不給」;
毋寧是對丈夫仕途與家庭生活的另一種堅持。


然而,隨著桂格里因為了解科薩語、進而向上層匯報情資後,
疑似當局對曼德拉大兒子製造假車禍的謀殺與出獄者遭到埋伏革斃;
自責自己成了殺人兇手使得如妻子那類白人自保等言論,
越來越無法堅定自己堅守崗位的信念,
進而開始去禁書區讀曼德拉的「自由憲章」並與之討論。

「你說你不是共產黨、你少唬我了。」就算政見不合,
總算是開始試著溝通、瞭解對方「真正」的想法;
而非為了監控、升遷,將語言用以作為如是的工具。


隨著語言界限的逐漸模糊,
桂格里心中那個區分他者的標記已然僅剩心底那個揮之不去的記憶,
全片鋪陳至此亦逐漸帶出主題--為什麼桂格里會說科薩語?

甚至,為什麼本片片名中譯為「再見曼德拉」,
而原名為「Goodbye Bafana」?


面對座談會觀眾如是的提問
「Bafana 是曼德拉的非洲名字嗎?」

曾在文化創意產業研討會有過一面之緣的佳映公司劉總經理解釋,
「若翻成『再見巴法納』可能會讓大家造成誤解,以為是啥布吉納法索之類的…」








記憶裡揮之不去的童年玩伴Bafana,
那個黑人小孩白人小孩在非洲原始大地上進行竹棍對擊的畫面、
背景的非洲音樂襯托出孩童象徵的原始卻又真摯的友誼
--膚色、種族當真是差異的標記?當真是「上帝的旨意」?

然而隨著年紀漸長,面對社會種族隔離的結構,
桂格里必須去否認這段記憶、試圖告訴自己黑人是壞人、
是「很恐怖」的恐怖份子…
說服自已如此「堅定」的信念去工作、生存,
以恰如其分地扮演其在社會與之政治生命裡應有的角色:軍人 / 丈夫/ 父親

一如童年這段回憶一開始是其不斷想逃避與甩開的,
表現在軍官夫人們看到其與Bafana的幼時合照時不斷地嘲笑他是
「愛黑鬼者」、「我不是愛黑鬼者!!」則像是小男孩般的極力否認。

同樣「愛黑鬼者」的譏諷,則是出現在其違法轉交曼德拉給太太薇妮
的「聖誕節禮物」所發生的喧然大波後,成了其正視那段心中陰影的契機;

面對具有敵意的工作環境,桂格里不是一個與之對抗的「鬥士」,
此時他是一個考慮子女未來教育的父親、是個考慮妻子處境的丈夫;
說穿了,禮物事件雖彰顯了環境的無情或是曼德拉的偉大,
卻不足以使其與之「併肩作戰」,
反之則是處心積慮的請調或辭職以換得家人的安全。


調職後的桂格里,在日後的人生中又與曼德拉因機緣而連結;
也成了其追尋心中平靜的契機--
「我離開羅賓島的這幾年是人生中最無聊的日子」、
「這也許會是歷史事件,而我想參與它。」
用以說服妻子離開安穩迎向未知的新生活。

「那最好是個有花園的房子」 與之前種族隔離的論調呼應,
妻子終究是隨著丈夫的角色扮演著一個堅定與支持的角色。
「你不是說你想參與歷史嗎?」用以鼓勵喪子之痛的丈夫。



說到底,片名之所以為「Goodbye Bafana」或是「再見巴法納」,
雖然說的是那段與曼德拉有關的故事;
卻是透過一位令人無法忽視、生命幾乎與曼德拉相繫的「小人物」獄卒桂格里,
在那樣的時空背景結構下如何自處、作出了如何的人生選擇,
透過桂格里的生活與心境、讓觀眾去感受那樣的時空背景與曼德拉的人格特質。


是以,全片不去歌頌曼德拉如何偉大、不去刻意將其描述為一位英雄人物;
更不去詳細描述人民之矛如何進行血淋淋鬥爭的歷史;
而是透過桂格里與曼德拉的相處,讓觀眾自己去體會、
去選擇曼德拉是怎樣的一個人--囚犯 / 領袖 / 丈夫 / 父親
藉由桂格里的職務範圍內得以窺見曼德拉是如何扮演這些角色。

而曼德拉領導的抗爭暴力孰是孰非的爭辯,
則是一如桂格里對汽車炸彈恐怖攻擊造成17人死亡,
怒氣沖沖質問曼德拉一伙人時得到
「白人射殺造成的橫屍遍野」、「這不過是區區17人」的回答;
藉此表態「權力」是完成理想的工具,
而這些攻擊行為則是獲得權力的手段
--「我等了二十年,你們卻不願意談判。」

至於這是不是殺人的好藉口,不予置評掉頭就走的桂格里,
似乎也是全片留給觀眾們省思的地方。

而桂格里所謂的「參與歷史」,
既不是一位慷慨激昂的民族鬥士,
更不是位向當局反抗或者從事裡應外合之類的革命行為;

毋寧是位盡忠職守扮演其在曼德拉身邊的角色,
雖說終究是位「獄卒」,然而隨著情勢變化與當局對監禁定義的改變,
更像是一位老友--從初入羅賓島的英氣風發到曼德拉獲釋後的小腹微凸;

隨著時空與生命歷程的流轉,
從逃避心中那象徵互信與友誼的記憶到正視與追尋,
「Goodbye Bafana」毋寧是其在童年時對Bafana「我會再回來」失約
--不論是有形的時空阻隔或是無形的信念扭曲

一種追尋與真正的道別;

亦即當曼德拉自由憲章裡的黑人與白人
可以併肩共享、共存於這個國家的理想實現;
那個黑人與白人小孩可以共同在非洲大地上玩耍的畫面將不是需要逃避的禁忌;
當膚色與種族終究無法作為隔離與排斥異已的判準
--這段參與的過程就像是自己與心中那位永遠的老友好好的說了聲「Good bye」,

不再是有如不告而別的逃避本心。




只是,或許受限於語言格式,
「再見曼德拉」的中譯,使得電影公司以

「電影重現南非從法西斯主義當道的種族隔離政策,進展到民主自由的過程,
當中曼德拉扮演非常重要、鼓舞人心的角色,南非也成為現代社會中民主國家轉型正義的典範。」

或者以全片未曾提過的曼德拉名言「我已準備好赴死」作為文宣標語。

好似本片主角竟是曼德拉一般。



而或許是受限於座談會的討論題綱格式:

1. 曼德拉的人格特質。
2. 南非真相與和解委員會能夠組成之成功因素?
3.「寬恕」在南非「轉型正義」是否作為一關鍵價值?
4. 依台灣現況,借鏡南非經驗處理「轉型正義」,是否恰當?

使得整場座談會除了歌頌曼德拉有多偉大、南非的真相委員會運作的有多成功、
關鍵在真相、寬恕、和解;台灣需要一位有道德胸襟的政治人物、
台灣的轉型正義是如何受到政治的牽絆…
等等之類不脫政治文本史觀的論述。

最後則是在王清峰律師的三一九調查經驗談中結束這場座談會。





只是,這樣的論述與思考忽略了什麼?

或許少了幾許慷慨激昂要素的這部電影,
以「小人物」的觀點出發、所謂的「小人物」史觀;
這些易於成為荒煙漫草不入史冊文本的斷片,

是否反而紀錄了什麼我們沒看到的東西?







至少,我是如是欣賞這部成功打入我心坎裡的電影;
而失望於欠缺深度討論的座談會,
--或許座談會對話的對象本是訴諸於一般大眾。


當然,也不知是不是受限於語言格式,
標題既曰「也談」,似乎即暗示我或多或少會唱點反調吧。





















相信這也在妳的預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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