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應該淋了一身溼喔..."
下午在研究室一如往常的昏睡 感覺睡得好沉好久
醒來後看到妳的簡訊 才使我想起身後椅背上的刺鼻酸味
來自於睡前剛脫掉的T恤
那股分不清雨水/汗水/淚水的味道
彷彿又把思緒拉回今早發生的事
該怎麼說呢?
或許是基於對家家戶戶早起看王建民的叛逆使我今早特別早出門
"馬的~台灣人沒別的事好關心了嗎?" 我不禁喃喃自語
想起了昨晚尚未答應明潭的邀約
傳了簡訊給江小姐...
"看完王建民要不要去看蘇案宣判?"
前一晚和男朋友的特別苦讀使我以為她是在預支今早收看轉播
"好"簡短的回傳與明潭約了時間...
"我們八點半在長老教會集合~要在九點陪蘇建和一起走到法院..."
"嗯~我應該會九點多到法院等你們..." 聽到我的回答電話那頭的他有點失望
沒有回應明潭盛情的邀約 或許是因為自己想保持一個冷眼觀察的角色
想觀察今天這一個重要的歷史時刻是如何的光景
"反正十點宣判~一下就回來了~" 江如是說
出發時我們的確是以如是輕鬆的心情有說有笑
"馬上就能回來唸書" 是共同的默契
然而該怎麼形容這一切的轉變?
到了高院刑庭門口 早一步到的電視台攝影機全部瞄準總統府方向
"喂~你們隊伍到哪了?" 我打電話給也在隊伍中的菜菜子
"我們走愛國東路過去阿..." 也就是相反方向
是的 媒體的不專業已經先在這裡展現出來...
直到隊伍到達
遠遠看到菜菜子在隊伍裡身穿背心拿著玫瑰花亂抖
casual的宅男樣一如隊伍所透露出的 是有一種"今天會是個了結"的氣氛
而我更是輕鬆的走到所有攝影機前拿起手機拍照
這種"誰拍誰"的諷刺是我對記者長年累積的不爽
隊伍一到法院門口
趁著司改會發表聲明的同時
明潭熟練的帶著我們先通過法警的層層安檢
如臨的法警大叔對著我使力一推 "快!!快通過!!"
一路不管是講電話的律師 其他庭的審理 在法警戒護下戴著腳銬的收容人
一副尋常的法院場景
跟著走進到法庭 選了個角落位坐下
陸陸續續的湧進旁聽的及沒有位子站在門外的人
法警緊張的不斷指揮大家該怎麼擠位子
場內或不時交頭接耳安靜的等待著法官們的到來
身後的高前執行長拍拍身旁的工作人員...
"記起來!!為什麼宣判就不用擺法官的名牌!!"
"是這麼偷偷摸摸見不得人嗎!?"
半開玩笑的口吻隨著接下來的發展一語成讖
進來的三位法官
審判長是一位跟本人所謂的"刑事訴訟法啟蒙老師"一樣感覺的老法官
按照江的形容..."就是那種老的沒精神的那種~"
只見審判長以蚊子般細小的聲音..
"這個..現在開始宣判..."
在宣讀完案名後 "然後我們在這裡宣判.." 看來他也很緊張
聲音小到有人以手作助聽狀...
"原判決撤銷...強盜殺人罪成立處以死刑..."
"另外~強姦罪部份因查無事證不另於主文為無罪諭知..."
一時間全場愣住了 在眾人尚未意會發生什麼事的情況下
審判長與受命~陪席法官就這麼一溜煙的離開
從進來到宣判不到三分鐘
只留下場內眾人滿臉的錯愕
早一步回過神的法警則面露不捨
高前執行長似乎也還未回過神問: "是有罪還無罪?"
我默默的點頭... 前方傳來"一切回到原點"的聲音
明潭呆了片刻 覆誦著.."強盜殺人有罪處死刑 強姦部份無罪"後衝出門外
我和江與菜菜子則是靜靜的隨著現場的人退去
走到門口瞥了一眼仍在被告席上掩面啜泣的建和
劉秉郎的媽媽則已開始失控咆哮...
"你ㄟ屋報應" "我一個兒子什麼都沒作好好的被你們蹧踏了十幾年.."
踏出法院的這段路竟不似剛進場時那樣的急切與輕快
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沉重
尤其是在走過劉媽媽身旁時
接著就是一場記者們的粗暴戲碼在法院門口上演
除了圍著拍司改會發表的聲明
劉媽媽一走出法院記者們靈敏的新聞鼻立刻轉移陣地...
只留下司改會志工一個人仍繼續唸著聲明
身材高大的攝影大叔們扛著機器
在屬於他們的戰場中奔馳卻也可輕快的閃過擋在路中的胖子我
"不要再拍了!!" 無視身旁孫女們的哭喊
記者們像殺紅了眼般團團包圍住獵物
接著就是電視上看到的那樣 混亂 推擠 哭喊
總算也還有一點秩序的讓蘇建和與律師們發表感言
而在大家不注意時
劉秉郎 莊林勳就這麼閃過眾人站到與我們相同可以觀察的位子
他們只是很平靜的站著與望著這一切...
只是心中那股蠢蠢欲動的念頭卻不斷的翻攪著
從一開始看到充滿希望到此的人們
瘦到皮包骨的蘇建和
或許一如出發前的樂觀
"笨蛋!!不是說要冷眼旁觀的嗎?"
然而一股深沉的無力感卻不斷湧現
"我還能逃避嗎?" 我問我自己
這麼多年說服自己冷血
說服自己唸書~考試...取代學生時代以行動試圖改變什麼的想法
說服自己好好考律師司法官
好不讓家人"前途茫茫"或所謂"活在虛擬世界"的擔憂影響自己的理想
"然而~我又能改變什麼?"
別再跟我說...
"趕快考上好跟這個混蛋司法體系決鬥"的阿Q想法了
"等我考上再來關心" 這種法律系學生標準的答案
當這一切就在眼前衝擊著自己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熱血與無奈
一股熱流在眼眶裡轉呀轉...
當現場開始高呼...
"司法有罪 三人無罪!!"
"司法有罪 三人無罪!!"
"司法有罪 三人無罪!!"
"司法有罪!!"
"司法有罪!!"
"司法有罪!!"
這樣無力又沉痛的悲鳴一陣又一陣的敲打內心深處
彷彿在質問唸法律的自己 書都讀到肩膀去
好幾次都想舉起手跟著高呼 而終究用極強的意志力壓了下來
因為當我舉起手就回不來了
我們還能逃避嗎?
還能無視這一切躲回象牙塔裡繼續啃著沒營養的東西
然後理直氣狀的說..."等我考上我就會..."
一如身旁有位大嬸說
"如果這就是我們尊重體制的結果 那只好把法官拖出來槍弊了!!"
而蘇友辰~顧立雄等律師象徵性的在門口靜坐不也是最無力的控訴?
就連素來穩重有涵養的蘇友辰律師都忍不住大喊
"司法改革?改革個屁!!"
是否這還可容許我繼續以旁觀者的心態看這一切?
明潭走向我們致意..
"加油!!" 大伙拍拍他
或許情緒終於有個依靠 忍不住就抱著我痛哭起來...
"靠!!我都還沒哭你就先哭出來~賴皮喔!!"
我拍拍他強打趣的說著
一旁的大嬸看他哭的真切
"請問..."
"我可以問你為什麼這麼難過嗎?"
"你們為什麼堅信他們是無罪的?"
明潭抬起頭...
"那妳為什麼覺得他們有罪?"
"因為很多法官都看過卷~他們會認為有罪一定有理由..."
"喔?!那卷是怎麼作成的?" 我輕描淡寫的反問
"就算不能確定有罪或無罪~沒到有罪的程度就是無罪阿!!"
江也卯起來跟大嬸講解無罪推定
"至少...這是學校教的" 我冷冷接了一句
"雖然他們那個年代沒教過" 菜又補上一句
大概是招架不住...
"好好好~我知道你們的的想法了~相信你們以後都會是好法官..."
招架不住的大嬸就這麼順勢離開
"欣求淨土 厭離穢土"
德川家康的軍旗之一
意謂著每次出征都是為了敉平天下的動亂 為了"淨土"而戰
或許一個公義 人權 的淨土終究必須以戰止戰
或許司法的理念終究不能期待老法官退光死光來建立
或許這一切都會是下一個迴圈 一如每年有多少人被送進司訓洗腦所?
新選組志士可以用武士刀改變時代
而我...
終究只能期待自己那不鋒利的筆有一天能殺死幾隻螞蟻